香雪(帝妃、高h) - 71长长久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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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榴月二十七,小满已过,快至芒种。
    天越来越热,却好在雨露不再孕吐,胃口好了许多。可过了头三个月,渐显怀了,已不能穿围腰的裙衫,只能搭着披帛着轻薄宽松些的窄袖襦裙,正可掩住微微隆起的小腹。
    自晨时起,各宫各院送来的生辰礼堆了半个偏殿,起初还挑了一些摆在主殿。可暖玉阁起初为雨露搬来时的改制与装潢已然十分华丽夺目,楚浔平日便时不时往殿里送东西,现下再添置便不免繁缀了。
    迎着廊外吹来的风,雨露坐在长窗之下的软垫出神。
    算起来也不过几年,现下想起从前竟有些模糊。只记得还在闺阁时,除了年节只有生辰这日爹会带她出门。拿最好的料子给她和娘一起裁制几身京中最流行的新衣裳,在市集里买些小玩意儿,便回家吃娘煮的长寿面。
    那年本预备好的及笄礼,在家变之后便不了了之。楚渊那时说想叫她便已沉府养女的身份做一场及笄礼,可她那时实在没什么心思置办生辰,算是为父守孝,此后两年也都没有过生辰。
    这算是三年后她的第一个生辰。
    天气晴好,天边隐有粉紫晚霞,小狐狸踩了小池里的水一个爪印一个爪印落在青石板,跳到她身边来坐下。雨露回了神,低头将脚踝上那支金铃镯摘了下来放在小几上,正想起身去亭子里等人,便听见脚步声从身后传来。
    “怎么摘了?”
    楚浔伸手来,叫她接着自己的力起身,又回手扶住她的腰到她站稳才松。
    原本正蹲坐的小狐狸直往楚浔脚边蹭,嘤嘤叫了几声。雨露低头瞧了一眼,一边在心底腹诽这小狐狸太不争气,一边俯身将那支金铃镯拾起来,走到妆台前置好:“带着这个怎么同您出宫?”
    骄撵等在长乐宫外,他一步也没叫她多走。
    上元夜未能成行,软轿里竟比上回还要妥帖些。
    楚浔今日着了玄青色暗绣云纹的窄袖常服,墨发半束,即使有意收敛,也敛不住周身的贵气与威慑,给她斟了盏温凉的清茶。
    雨露接过来,手肘撑在软枕上喝着那盏茶,漫不经心地问:“陛下为何想带臣妾出宫?”
    他默了一息,垂眸时眼底闪过一丝晦暗:“你从前是怎么过生辰的?”
    “爹带着出府转转,裁制新衣,买些小玩意儿罢了。”她勉强着扯了扯唇角,并不瞧他,缓声说:“娘煮的长寿面很好吃,平日里想吃,我也总缠着她做,爹也是。”
    “后来呢?”
    雨露摇着头,捏紧手中的玉盏:“后来再没有过过生辰了。”
    马车出了宫门,颠簸了一回,楚浔立刻伸手环住她的腰,将她牢牢护在怀里,却没有再松开,沉默着将下颌抵在她松散的挽发间。
    “楚浔,”她靠在他怀里,听他胸膛之中隐隐加快的心跳声,讷讷了一句:“其实我从来都不知道该怨谁……”
    “那便怨朕。”
    他沉声道:“有了可怨的人,会好受些。”
    其实也没什么能怨的了,说是对他的怨与恨,不如说她是怨恨动动口便能叫一整个林府都被血洗的高位者。那人是楚浔,却也不是他,雨露一直都想得明白。
    温热的手拉过他抚在腰窝的那只大掌,她引着楚浔摸向襦裙之下小腹隆起的轮廓,轻声说:“您不如问问臣妾腹中的孩子,能不能怨怼他的父皇?”
    那些染着血泪的经年旧事已过去,纵然林雨露是在权谋之下来到他身边,却也已是他的妻,更别提还孕育着与他的骨血。
    自她明晰心意那日起,便不能再怨了。
    “怨便怨吧,”楚浔低垂凤目,下意识张开手掌将那微隆的弧度覆着,明明该是对她腹中胎儿说话,却是在她耳边低声呢喃:“为父一生最后悔之事,便是没早些遇见你娘。”
    他将这两句话说得如同身在寻常百姓家。
    雨露抿唇笑起来,拍了拍他的手背:“早些遇见又如何?”
    楚浔似是在思忖,却不记得答话。
    轿子在内城主街停下时,天色已昏暗下来,明月低悬。时疫之后京中竟比从前还热闹些,小贩将摊子一路摆到虹桥之下,未出阁的少女带着面纱结伴同游,正嬉笑着经过。
    楚浔怕她踩空,不由分说地将她抱下轿。
    他对京中也已不大熟稔了,长年累月地住在宫里,颇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意思。雨露问他带银钱没有,楚浔便将她前些日子改了针法绣好的鸳鸯戏水的荷包递给她。
    她拎着大楚皇帝的荷包,带他逛完了整条主街。
    楚浔没阻止她一边喝凉茶一边塞糖藕糕,却渐渐发觉那些被她用过一半剩一半的东西全都到了自己手中,几乎没手扶她走路,终于闷声不吭地解决掉她吃剩下的几块杏子酥。
    街市灯火阑珊,虽不如上元夜那般热闹,人也不少。
    他扶她上桥一起站在石栏边,想起那夜她从自己身边逃走,坐在画舫前弹古琴时的样子,像是明知自己有多美艳,高傲地不肯分给旁人一个眼神的狐狸精。
    “你那日在哪里?”雨露趴在石栏上看着桥下运河,一边吃着点心一边问:“若是陪我一起过上元夜,我便跑不成了。”
    楚浔道:“就在这里,看你弹琴。”
    不仅如此,还用力碾磨过指间绢花。
    虹桥之上熙熙攘攘,他站在她身后护着些,在心底估算着时辰,遥遥望向城墙之上,忽然开口回答她在马车上的那个问题:“若是早些遇见你,早早就得同你家议亲,在你没及笄之前便定亲。”
    “那可不行,”雨露想了想道:“你出征去北境,要留我一个人独守三年空房不成?”
    “有了你,便不会那样无牵无挂地去北境了。”楚浔从她身后环着她,吻在她鬓边微乱的发丝,笑道:“要么不去,要么带你一起去,只是会怕你吃苦。”
    “若真是那样,我一定陪你一起去。”
    她话音落下时,明月高悬,时辰刚好。
    “抬头,”楚浔伸手过来请抬她下颌,语调分明平缓带笑,却叫她隐隐听出了酸涩,“这回一点都不许落下。”
    月下鸣响声起,远处城墙之上绽开第一丛花树银花,而后又渐渐从每个方向生出朵新的,流金似火接连不断,将她包围住,叫每一根花枝都留在她眼底。
    虹桥上下的欢声笑语渐渐模糊。
    “露儿,生辰快乐。”楚浔笑意更浓,在她耳边道:“上回是叫礼部从户部拨款,不看也罢,这回可是从私库出的。”
    未如假设中遇见彼此的那些年,她心悦过旁人又如何,他被她怨过又如何,仿若上元夜那场同样围城的烟火,早已燃烧殆尽,没有便是没有了。
    只从此时来算,往后经年不知要如何长久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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